第11章 迷情陷地

        面前的婢女微微垂落眼眸,似有意躲过她颤抖想伸过来碰触感觉不是幻觉的手,仅见那位女侍平手对她卑躬屈膝行礼。

        “王妃,您弄错人了,我叫翡翠。”

        乍见地上被撞倒的汤汁显现的痕迹,这名侍女脸现惶恐。“我不是故意要撞到王妃的,请王妃原谅。”

        “翡…翠?”

        染飞烟直直呆盯着她,犹不敢置信,世上竟有长相如此酷似她姐妹的人,全然忘记地上被打翻那盅有问题的汤。“你,不记得我了吗?”

        到底是她发生什么事,难道是丧失记忆?她又怎么会在这座行宫里?

        “奴婢自小就被卖到宫中,先前不记得有认识…王妃您所唤之人…”

        该名所唤翡翠的婢侍谨慎的将眼光偷瞄不敢得罪的主人爱妻苍白的脸,有着慧黠、顽皮和讨好。“若是王妃想找这人,奴婢可以帮你。”

        语意一出,更令染飞烟怔怔的盯着她瞧。“你…真的不是青青。”

        一半是问着一半是说给自己听,又见那翡翠对她微微伸过来想摸她的手而退缩一步。

        “王妃,您真的认错人了,我不是青青!”

        她失神的呆凝,错愕、失望,亦是思念、担忧…在溃乱的歉疚中闪过各种复杂的情绪。

        对呀,有多久没见到她那生死未卜的姐妹,为什么没有人给她稍来讯息,而她竟然沉腻在这不该有的幸福里,她被这样的字眼给震吓到,为何她会想到“幸福”两字?

        而这个长得酷似青青的婢女会不时在宫里出现,这是为了要惩罚她?

        在这三个月里她居然忘记了她的好姐妹,还有她所受的伤害,这是为了时时提醒她必须杀了那个伤害她的亲王所做的标记吗?

        “我在宫中已经待了好几年,王妃若有什么事,可以随时吩咐我。”

        一直不见她说话,翡翠小心翼翼又殷切的介绍自己,再看着地上的碎碗,赶紧蹲下捡拾。

        “别动!”

        一见如此,染飞烟才恍然惊醒,忙大声制止。

        怕碎碗仍残留毒液,若是不小心割破手指被毒液渗入,可就大事不妙,染飞烟紧张盯着,还好看到翡翠只拈起一块碗片。

        “我来就好。”

        她蹲身仔细一块块捡起那些碗片。“你先下去,我先把这个拿去丢掉。”

        她对着站在身后的翡翠说着,只想把手中的棘手物拿去扔掉,匆匆站起而行时,却没注意到从她衣袖里掉出一包白色物体。

        背后,翡翠注意到了。

        她盯着地上掉落的白色药粉包,跟着移视染飞烟离去的背影,无波澜的眼神转为凌厉与冰冷。

        将那些碗片销毁得连灰都不存,染飞烟再回来,天色已经很晚了。名唤翡翠的丫环早就不在,两名宫女从后而来嘱咐每日习惯的准备。

        “王妃,该是沐浴的时候,请移驾到尊阁贵妃池。”

        每天到中午用膳后的傍晚,她都会洗澡净身,今天却不想…除去男人留在身上的味道,但看看这身衣服有着方才烧焦碗片的烟尘,原本想扔到河里却怕任何生物舔到会死于非命的善良而作罢。

        踏进洒着各种桂花、玫瑰花瓣的天然浴池,池水温润她光洁无暇的肌肤,如此养尊处优的日子让她觉得怔忡,她若有所思的搓着身上的泡沫,侍女搭起的纱帘屏障外方的石阶,响起一群匆匆而来的脚步声。

        “叩见皇太后!”

        一听见外面的婢女这么唤道,染飞烟赶紧移动伸手拿起放在浴池旁的衣服。

        “王妃在里面吗?”

        “是。”

        她听见侍女这么说,赶忙出去行礼。“皇太后。”

        这还是她第一次看到孝母皇太后,虽然她低头不敢迎视,不过打从出来的第一眼即留住深刻印象。

        十足俱威严的仪态、眼神犀利,虽有一定年纪却依然风韵犹存的老妇人。

        “很好,动作倒是很快,机灵反应一百分,就不知这口舌之能…是否如行动灵俐。”

        孝母皇太后睨着眼前如出水芺蓉般的美人,仅裹件低胸丝衣的皮肤水嫩得白里透红,无怪乎会迷惑她孩儿。

        美女她见得多了,她也不是特别美,而是细丽得特别有神韵。

        “皇太后…”

        染飞烟不明所意。

        皇太后眼一凛,暗示身旁一名侍卫,仅见侍卫手里握着一个用黑布包着的东西,将那包东西放在地上,随着放置黑布被掀开来,赫然露出一只口吐鲜血、全身发黑发烂的白貂。

        乍见,染飞烟心头被撞击一下。

        “这只貂,是从我房门跑出去,也许是太贪嘴,到你厢房外廊舔食走道上被打翻的汤汁,就变成这副模样。”

        “太后,我不明所意。”

        染飞故作镇定。“是谁在走廊打翻汤汁的。”

        蓄意问道。

        “正好,有个奴婢向我透露,曾在门外走道撞到王妃端着一碗窝汤。”

        孝母皇太后眼泛犀利露出嘲讽神态。“这正是我要问你的。”

        猛然心头一个撞击,染飞烟心虚的想起那个像青青的婢女。也许是自己太粗心,连泼流在地的汤汁也忘了要处理。

        “禀太后,那碗燕窝是昨晚补汤太多,我和王爷都没喝所以凉掉,所以想拿去倒掉,若是有毒,皇太后是否应该询问那碗燕窝是谁煮的?”

        她不想昧着良心将罪推给别人,可眼观当前唯有出此下策。

        眼见她如此狡辩,孝母皇太后目光更为冰冷,枭头拐仗轻轻往下一击。

        “好,你不承认是吧,我让你心服口服。”

        随着一声言令,从边旁的侍从中走出一位人影。

        染飞烟双目随着那道人影而瞠大,目光直落在那位酷似青青缓缓走出跪在皇太后跟前的婢女身上。“太后。”

        “翡翠是我座下的女侍,就是她撞到你,而且不小心捡到这包东西。”

        孝母皇太后亮出手上一个白纸包住的物体。

        “你说,翡翠。”

        再厉声向跪在地上的翡翠询问。“这包东西是不是从王妃身上掉出来的?”

        “是…”

        一直低头的翡翠不敢看向染飞烟一眼,似害怕会得罪她似的。“的确是奴婢撞到王妃…眼看王妃捡拾被打碎的碗片…从身上掉出来的。”

        “来人呀!”

        孝母皇太后袖手一挥,一旁的侍卫端来一个托盘内的茶水,仅见皇太后拿起杯茶将白包内的粉末倒入,另个侍卫供上手中一只才满月大的小黑狗。

        这种举动让染飞烟心惊肉跳。“不!”

        她才想扑过去阻止即刻被两名侍卫从后抓住。眼睁睁看着那只小黑狗被强行灌入茶水而毒发身亡。

        “好个歹毒恐怖的毒药。”

        皇太后冷睨那逐渐疮痍的尸体。染飞烟侧脸根本不敢看那代罪羔羊的贡祭品。

        “证据确凿,你还想说什么!”

        孝母皇太后走近她跟前,用着凌厉的眼神端望她。

        “我不明白,就算我有那包毒粉又如何,太后也许不明我以前是水月门的人,有一两包毒药是正常的收藏,太后能证明我想毒害谁吗?”

        “好个灵牙利齿的嘴。”

        皇太后再眼向后。“香香,是不是你端那碗燕窝到西厢阁?”

        这时后头一位婢女惊慌而出,神色苍惶的叩首当前。

        “冤枉啊,的确是奴婢负责送到王爷手上,可是到房门就被王妃阻止,她说要自己端进去,不关奴婢的事呀。”

        这一问,全盘托出。孝母皇太后端视染飞烟的神色更趋凌厉而震怒,似抓到宫里的乱源之头。

        “所以你就趁机把毒粉洒进汤里,房里只有你和我皇儿,你想,我会联想到你想毒害谁嚒!”

        “我没有!”

        纵然有此意,染飞烟仍坚持摇头…到后来…她仍是没下手…杀了那个男人不是吗?

        这才想分辩心底真言,身子已被两名侍卫从后拖去。

        她想挣扎,即刻被两名侍卫按住,看到他们端来一碗青草茶强行灌她喝下。

        “把她压住。”

        在挣动中她听到有人喊道。

        “原以为你会乖乖的并无异心,怎知还是处心积虑想谋害我儿,好个狠毒的女人!”

        孝母皇太后重回椅子上言道,在尊阁内视着外方的天空。

        “江山易改,本性难移。野雏也妄想当凤凰。”

        虽是一旁榇托凶狠虐待妃嫔的画面,凝重的气氛中太后神情惬意悠闲,没人敢越前一步。

        上围被溅得都是水液,染飞烟觉得腹部绞痛难当,“太后…”

        她伸手想对她解释,难耐下体绞痛已让她在地上翻滚“啊…太后……”

        一股热源从下身流出。

        就不知给她喝什么?

        “今天就算你得到他的宠爱又如何,我皇儿不会原谅枕边人、是一个包藏祸心的女人每日和他相处一起。”

        她今天若不斩草除根,难保她皇儿识不清这女人的真面目。难保她的皇儿不会死在这女人手上。

        无视她凄惨的叫声,孝母皇太后偕行而起冷眼睥睨。

        “他临行前交待我必需这么做,这也当然,毕竟有哪个男人容许妻子夜夜想毒害自己,只要对他不忠的女人他都会根除。”

        “不,不可能……”

        明白身下流的是什么,染飞烟心疼摇头。“这是他的…骨肉…”

        “难道你没听过传闻,我皇儿以前就是如此对待怀有身孕的妃子,被打掉的胎儿多不枚举。”

        皇太后缓缓念道,再厉声斥责。

        “你不过是其中之一,不差你一个,往后多得是女人替他生小孩。站在敌人的立场,你甭妄想他会真心待你,不过是他想折磨、玩弄感情、糟蹋的对象罢了。”

        腹部绞痛已让染飞烟全身虚脱摊软,这残酷无言的事实击中她彷徨无依的心,冷汗渗出抖栗面额、她禁不住叫喊出,身下缓缓流出一滩浓稠血水。

        眼观当下,高傲的皇太后面容青寒,被搀扶面离,留下倒在地上的染飞烟。

        “我今天不杀你,是替我儿积点阴德,把你送入长太宫,望你好自为之。”

        面对这种场面,孝母皇太后已麻木不仁,即便是血肉至亲,也不容许让错误发生,让这心怀不轨的女人一再淫乱宫帷,存在处处危机谋害她唯一的依赖,即使是牺牲得来不易的孙儿也绝不迟疑,斩草除根不留后患。

        过度疼痛已让染飞烟昏厥,然而事情可没这么简单结束。

        这些人将她抬入大牢,将她手脚摧打成残,她遍体鳞伤躺在那儿,心底暗恨,若是她武功恢复八成,一定将这些人脑袋砍下才不会让这帮人如此欺负她。

        之后她被丢入杂草丛生、肮脏不堪的行馆里、乏人问津。

        经过一天,她的伤口被蚊虫咬噬而醒,惊讶拂开这些可怕的虫子,用手肘缓缓爬行似躲瘟疫逃离,手筋脚筋似被挑断,显然皇太后要她生不如死,她寸步难行缓慢往前爬,一身血腥的气味才让她抬头视清这座宫邸,紊乱杂草滋长进地,虽是广阔处处飘扬破烂的白幡,居中一个大型如来佛像金身已斑驳其上溅着各处瘏暗色的血迹。

        幽篱宫的冷宫空无一人竟是充满鬼魅与凄迷的气息令人不寒而栗。

        然而她却不畏这怨气极重的冤魂所惧,脑海时时刻刻萦绕的那个昨夜才爱着她、今早书言嘘寒问暖甜蜜稍信给她男人的身影。

        若是他只是想玩弄她,就不会千方百计要她当王妃、还把她捧在掌心上疼,她仍不相信他会这么待她,只为那碗有毒的汤…可若如皇太后所言,她只是众多被打掉胎儿的母亲之一,那她又算什么?

        她在他心中又占有什么样的地位?

        他怎么可以这么残忍,那些全都是他的骨肉……而最让她痛不欲生的是失去腹内的孩儿,她从来没有深刻体会到那个东西对她的重要性。

        这一刻,她彻底尝过人情冷暖,可以来去自如的师兄失去踪影,或许是发现事迹败露躲藏起来。

        门前落叶纷纷的庭院,传来扫地阿婆窸窣的声音。看见拖行一路的血迹进入。

        “唉,深入后宫斗争就是这样,一下子攀龙富贵、呼风唤雨,一下子又变得连猪狗皆不如。”

        婆婆似乎看多了这种场景、叹气连连。“你算是最幸运了。”

        靠着老婆婆的帮忙,她用着婆婆采集而来的药草研磨的黑色药膏伤敷,慢慢手脚可以使唤。

        几天后,那位婆婆就没有再来了,也许是凶多吉少。

        而她仍不死心期盼王爷能知道她的状况。

        日月星移,日子一天天过去,…她的等待落空,更加深她的疑惑,她决定一定要走出这里,探视他回幽篱宫了没有。

        所以她必须自励图强,每天用着婆婆留下的黑膏敷伤口,饿了就活捉老鼠生食充饥,她必须饱足力气才能生存。

        待足部的伤养好可以走动,她终于走出了这里,费了九牛二虎之力用石头将一个侍女击昏,拖到材房内脱下侍女服,在花园的水池洗净脏污的脸部绑上头发换上衣服,即看到三民丫环往这里而来,她赶紧面向池水避开,即听到她们一小段言谈。

        “你要小心呀,珍妃很凶的,若稍有一根头发被发簪梳掉,她会赏人耳光。”

        “哼,她以为铲除以前的染王妃就可以嚣张了,所以脾气变得古怪,竟将气出在我们身上,别忘了她以前也是下人出身。”

        一名婢女不屑发泄。

        “唉,谁叫亲王又恢复以前那样,四处找女人过夜…比以前更变本加厉。”

        这名侍女的嘴冷不防被旁方的丫环用手堵住。

        “小心,别多嘴…当心被抓去,砍头。”

        当心隔墙有耳,这些侍女纷纷噤若寒蝉,快步通行而过。

        一闻如此,染飞烟犹不相信,趁着天色暗,偷偷潜行到他的房门外,豪华浩大龙座正宫内殿,传来女子扯尖拔扬的浪声吟喘还有琵琶乐声和吟哦笑语,而且不只一个女人,而是好几位,为外界流言蜚语更添上淫秽荒唐的色彩。

        她骇然瞪视纸窗上的人影、在里面寻欢作乐的人,他又开始恢复以前的本性,淫乱其它女子,而她还傻傻的在那间破院阁里等待他的救援,自作多情的以为他会在乎她。

        这时她才知道皇太后的话是真,他根本对她不闻不问,之前对她的那些关怀、甜言蜜语果然都是骗人的,他果然是因为好玩,想愚弄、征服她,才虚情假意欺骗她。

        上一刻才在天堂走一遭,下一刻即在地狱轮回一次。

        偏离不了的视眸,让她心底升华了憎恨,按住胸口…她忍住一股不断袭来的疼痛,这种椎心刺骨的痛,难道…是爱吗?

        站在这殿外空旷的空地,她也不怕被人发现,被伤害的眼神有着惆怅和伤痛。

        爱亦成恨、恨亦成痴,当爱上不该爱的人,不管是仇人或是敌人,就是堕入如此万劫不复的地狱,即使是聪明、冷情如冰的她也痴就一片愚昧。

        她凄凉嘲笑自己,再也待不下这有着他呼吸空气的地方,还有他摸着别的女人的地方,癫乱的脚步行到宫栏一角,趁着天空下着细雨没有人会出来,她寻到来到这里时早就做过的记号,为何她早先不想离开,而是沉沦在虚有的幸福里没有清醒。

        用手里剑刺捥墙地砖磈一角,她拿下砖石,再用手指挖着土黄色掉落的泥土,筋脉还没完全好的手显得没力气,她忍痛挖着…白细的手指都破皮流血,好不容易挖出一条逃生路径,她全身已淋得湿溚冰冷,钻入那像狗才能钻入大小的洞穴缓慢爬行。

        当看到外面的一线曙光,雨水混着泥水脏污流过她清丽的脸蛋,她咬牙,若是活着,今生誓必记得她受的苦和报此一污辱。